Hokusai

Souvent, je parle de moi qu'un part de gel.

A Cure for Wellness

BGM: 《Sacred Play Secret Place》 


Dear


亲爱的费佳,在此向你敬礼,你好。这件事要从头说起,必要的话,追溯到我十六岁正正好好。十六岁时我的呕吐物里有隔夜的面包、发臭的菠菜,我看着鱼骨在糜烂中闪烁,我翻过你读的诗,于是我尝试形容:它们像一枚轻蔑的月夜。十六岁时,我的喉咙会痛,火辣辣的,我很难描述那种感觉。有关那段时间,时至今日我也不记得多少了,但我记得呕吐物里腥臭的米粒,墨绿色,少得可怜。我在外面到处走,数不清的巷尾街头,有钱了,就去吃;没钱,就去讨。别误会,我不会向他人摇尾乞怜的。从我生下来那天我就被迫得知这个令人喜悦的消息:我生来便没有尊严。你大概并不能想象,一个没有基本道德教育的孩子会成长成什么样的人渣,但我肯定的是,他从出生就失去了正常的资格。


后来我见到你,亲爱的费佳,我的生活变大模样啦。见到你第一面时,我就知道你对我的轻蔑终其一生无法被消解,就像十六岁时我的胃肠不能消解鱼骨,不能绞烂硬币,同样的道理。但这不妨碍你是我的救命解药。每一夜我一遍遍抠开眼上的血痂,企图在重见光明的过程中学会流泪,我用一只眼睛痛哭,我的嗓子再次开始疼痛。你被惊醒,看向我的背脊,你的面孔在那一瞬间惊人的美。我的眼睛又开始痛了,你走过来,指甲撕开我,我问你,你说你想要赋予我人格。我喝下什么,喉咙撕心裂肺的痛,我呕吐出来,你站在一旁,看着黑红的水沿着我的身体流下,汇聚到你脚边时,你轻轻地避开了。我的眼睛不痛了,它重见光明以后的第一眼送给了你的叹息,我低头,呕吐物里没有腐烂的面团和糜烂的蔬菜,有一条扭动的蛇。一条全黑的、纤细的毒蛇,那一夜很黑,房间很暗,我只看到它紫色的眼睛,有与生俱来的叛逃的生命,在黑暗中闪烁。几乎一瞬间,它消失在角落中。我试图用那只眼睛看清你,失败了。我蠕动我的喉咙,想说些什么,那一瞬间我回想起,我今年二十岁。


很多年过去了,你还是同一个模样,你给我刀,我学会用它,杀了任何人也好,割伤我自己也好,总之没有变过。记得我和你说,十六岁时我第一次呕吐吗?我二十二岁了,时间过得真快。二十岁那一天以后,你锁住了一个木箱,告诉我不能打开。我没有用暴力打开过,我也没有好奇。那一天我还是老样子,站在那儿,血顺着我的手腕滴下来,我的手被温暖了(此前它一直很冷),因为我握着一个人的内脏。房间很闷,很暗,我不清楚是白天还是晚上,很多人的尸体都开始烂了,臭味让我很难受。那一瞬间我感觉很害怕,我的嗓子又开始痛了,我的指甲抠进那一把胃肠中,我又一次吐了出来。我感到有什么东西空荡荡地跑出来了,房间太暗了,我看不清。但地上除了血,还有一枚发亮的东西,是一把钥匙。我的手上全部是血,我的眼睛又开始痛了,好像受到什么光亮的刺激似的,很痛。我收起那枚钥匙,这时你给我打来电话,我说不清为什么偏觉得那是你,但我拿起对讲机,确实是你的声音。我没有和你说,我吐了,又一次呕吐,但没有面包和蔬菜,有的仅仅是疼痛。那把钥匙在后来打开了你锁住的箱子,我看到里面的东西时立马回想起来,那是两年前的那一条蛇。它的眼睛仍然那么闪烁,但身体更加粗壮了。二十二岁时我仍然不懂,为什么我会疼痛。


那条蛇被我豢养起来,我喂给它肉,喂给它人的手指,它并不吃。直到有一天我的眼睛又开始隐隐作痛,我摘下眼罩,它毫无预兆地开始流血,我没有想到,血从脸上滴下来,它却舔下,吃掉了。从此以后我喂给它我的血,它长得越来越大,我逐渐可以看清它的眼睛,它的瞳孔是圆形的,像人一样。后来某一天我为你送去换洗衣服,看到你手臂上的割痕,在血管的脉络上盘踞,也像一条蛇。我没有过问,我不会过问,你的血流出时,我感觉我的五脏六腑都在一致地搏动。我知道,这一切很荒谬,很夸张,很肮脏,从你见到我那一天开始我便决定不再原谅你。


二十六岁时,那条蛇终于不能再变大。它已经独占一个房间,我秘密地豢养它已经多年,它依靠我的血维生,我依靠它的眼睛痛哭。你面对我,我亲吻你面颊时,看到你张开的双眼里纤细窄瘦的瞳仁。我拉开你的袖管,看到手臂上蛇的咬痕。你的面颊苍白,嘴唇冰冷,我感到这一切像一个超脱的幻觉。我注视你时,你仿佛在哭泣,我在你虚构的泪水中看到对我的怜悯和鄙夷。我选择憎恨你了。从那以后我没有再流泪,我学会说谎,我告诉你那些我精心编制的谎言时,你的双眼中再一次露出悲悯的神态。我憎恨你,我憎恨你,不会改变。那一夜你亲吻我,我看到你竖立的瞳孔,忽然我的喉咙再一次开始疼痛,我什么都没有呕吐出来,但我却感到喉中有纷杂的声音在撞击。你用手抚摸我的面孔,我看到你灰白的皮肤上鲜红的伤疤,我再一次呕吐,这一次吐出一地鸟类的羽毛。黑暗中我看到你的双眼盛满喜悦,但我只感到恨,无穷无尽的恨。

现在我写这封信给你,我知道我不会得到你的回复。我从你这里得到什么?多年之后,我坐在这里,这封信已经被火点燃。我变得沉默寡言,哈哈,但您仍然是我的角刀艹纟.


果戈里坐在空旷的房间中,窗外的枯枝在细密地抖动。他面前摆着一把匕首与蜡烛,他用火柴点燃蜡烛,看着那封信在火焰中化为灰烬。信纸的最后一角也完全被火苗吞噬时,他的喉咙再一次感到疼痛,他开始无法控制地呕吐,撕裂的呕吐声使房间中回荡着悲剧的痛苦。他吐出属于他人生中最后的东西,面对着房间中庞大的蛇蜕,攥紧那颗瞳孔纤细的紫色眼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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